一
我曾面试过一个90后的孩子。
他从小县城来,本在体制内,后来辞职离开。
浏览简历看到这一段时,不得不说,我们都很佩服他的勇气。
于是问了一个问题:“你原来的工作很好呀,稳定,地方人尊敬,出门办个事也方便。为什么要来广州呢?”
他的回答也非常棒。
“因为老家是熟人社会,而广州,是陌生人社会。”
当时面试的几个人都为他暗暗称赞。
理所当然,他留了下来。
后来熟了,逐渐了解他的成长背景,与阅读背景,才知道他是这样说的,也是这样想的。
他读过很多书,相信市场,也崇尚自由,一直觉得年轻人(尤其是有野心的年轻人)在择业时要切记的原则是:
去自由人更多的地方。
去与更多陌生人合作的地方。
所以果断出走,选择一线城市留下来。
二
中国是乡土社会。
这一点,费孝通在《乡土中国》里,已经详细诠释过了。
乡土社会里的人,因为人口流动凝固,抬眼闭眼,看见的都是那么几个人,自然习惯于与亲友街坊打交道。
我们会按关系来办事,也会按熟悉程度来帮忙。
这一点,会让我们拥有归宿感,也会有安全感,却会让个体和群体的发展严重受阻碍。
因为熟人社会里——
生活重复性强,对新生的、无序的、野心勃勃的、充满变动的力量,有着本能的排斥,并会进行打压。
推崇规矩,遵从年长者的经验,文化因循守旧。如此一来,反智主义就有了土壤。
群己、人我的界线不分,隐私难以保全,个体会活得紧张而憋屈。
重视“做人的才华”,而非专业能力。
强调人治,而非法治。
崇尚交情,而非合作。
但文明最大的特点,就是个体自由最大化。
自由人进入市场,信奉契约,尊重权利,保持边界,积极合作,实现双赢。
合作越多,大家就都能获益。
利益越多,发展就越好。
三
举个很简单的例子。
王美丽是一个微商。
微商就是乡土社会的一种合作缩影。
只不过,它把从前卖花生大豆稻谷,转为了卖面膜面霜保健品;
由在村口镇尾叫卖,转在了朋友圈吆喝。
相同的是,都是在亲友之间做生意。
利用关系网,通过因熟稔带来的信任,销售产品,获取利润。
这种生意做好了,也能赚钱。
但是,还有一个人,他走出朋友圈,不做亲友生意,而是与陌生人进行合作。
他在严格的契约下,与陌生人1合作商品的供应,与陌生人2合作加工,与陌生人3合作包装,与陌生人4合作运输,与陌生人合作网页设计,与几亿陌生人合作买卖。
后来,他成为中国首富。
他叫马云。
四
万维刚在《高手》中,曾经提到赫伯特·甘斯的一项研究。
甘斯在波士顿,曾经长时间钻研工薪阶层和精英阶层的文化差异。
后来写成了一本书,名为《里维特城镇居民》。
他发现,工薪阶层的一个特点是,只相信自己的亲友,非常不信任外部世界,甚至对陌生人有一种自发的敌意。
甘斯把这些人称之为“都市村民”。
言下之意是,他们虽然住在都市里,却仍然是村民思维。
可是,精英阶层不一样。
如果说,都市村民们热衷于固态生存——生活方式固定,区域固定,人际关系固定,薪资固定,未来固定;
那么,精英阶层就向往液态生存——在规则之中灵活流动,随时可以与陌生人或群体合作,关系、财富与未来,都处于变化之中。
如果说,都市村民是一个陀螺,绕着一个点,年复一年地旋转;
那么,精英就像风,不拒绝改变,从各种地方接受信号,理解看不见的东西,一直探索未知,能从长远打算,并拥抱各阶层、各领域、各种不同姓名的陌生人。
后者因为这些质素,格局更大,做事会更成功。
五
我不是精英,但也推崇陌生人社会。
因为,陌生人社会里,有着更多的规则,更少的人为性干扰。
记得程益中离开《南都》以后,曾经写过一篇刷屏文《中国最大的糟粕,就是所谓的做人学问》。
在文章中,他说,他喜欢南方报业所在的广州。